塑料廠處於停工待產的狀態，雖說考勤依然還是比較嚴格的，但實際上誰家裏還沒有點突發情況呢？

再說了，一個月拿到手的工資也只有兩百多塊，沒有活兒幹、還要大家都按時按點的來上班，這本身也有點不近人情，總務部門雖說在廠門口貼了嚴格考勤、嚴肅紀律的通知，但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的、就喜歡撕那張用毛筆一筆一劃寫出來的通知，於是當那份通知連續被撕掉了三次之後，總務部也就沒誰肯再去寫通知、去張貼了。

霍媽是比較自覺的人，只要家裏沒事兒、那是必須遵守廠裏考勤規定的，但今天她卻是有些後悔了，因為幾個家裏有孩子參加中考的都過來了，圍坐在放電話的那張桌子嗑瓜子、嘮著嗑，都等著用財務科的電話查分數呢。

沒辦法啊，廠裏就只剩下廠辦和財務科的電話沒被電信局給拉了，廠辦的電話當然是沒誰敢去借用的，財務科這唯一的一部電話也就成了全廠救急的，打傳呼的、接電話的、打進來請假的，煩不勝煩。

“到點了、到點了……”

“占線、占線啊……”

“重撥、重撥啊！哎呀，不行讓我來，我手氣好，昨兒自摸了兩把清一色呢……”

十點半開始，一個接一個的分數被查了出來，銷售科長趙瓊華家的閨女是成績最好的，雖說趙瓊華也急著了解女兒考了多少分、但面兒上卻是保持著矜持，等車間的、倉庫的、質監的那幾個查完了分數，可就故意沖著霍媽吆喝了一嗓子，問要不要幫她先查一下分？

出來的分數，最高的是剛巧六百整、而最低的卻只有四百五十多，成績好的說自家孩子這次沒考好、臨場發揮有些失常了，而成績差的那個反倒是一臉欣慰的說自家孩子屬於超常發揮、雖敗猶榮，霍媽在一邊聽著、其實也就是想要避開趙瓊華的，這下子被她點了名、也就不得不放下手裏的拿倒了的報紙，笑著趕緊謙讓了起來。

旁邊的人也附和著說。“趙科長啊，咱們廠就屬你家閨女的成績好了，上次還聽你說閨女政治可能會考滿分呢，趕緊的、趕緊的，到下班的點兒、查分的電話可就直接是打不通了……”

被催促著，甚至那個孩子考了六百的還將電話撥通了才塞了過來，趙瓊華見霍媽躲的遠遠的渾然沒有湊過來的意思，按下了電話了免提、將女兒的準考證號輸了進去，隨著那語音的播報、成績也就出來了，語文135數學139外語137，物理93化學89，政治49，總分竟然高達642！

哇！

六百四十二啊！

楊中去年的切分線是六百三十五，雖說女孩子體育的那三十分不一定能拿全，但這分數也絕對是屬於高分了，尤其是數學竟然達到了139，這一次邗州市中考數學試卷的難度之高、那是連電視臺都專門報導過的，於是整個辦公室裏也就全都是驚呼和感嘆聲了，就連孩子大學都快畢業的財務科科長、也忍不住湊過來評述了一番數學的重要性，讓辦公室裏的氣氛越發的熱烈了。

“哎？岑會計啊，來來來，差點都忘了還有你家的成績沒查呢……”

醜媳婦早晚也得見公婆！

霍媽心一橫、也就取出了抄有兒子準考證號的紙條，可不料趙瓊華一伸手便給取了過去，開了免提撥通了查分熱線，直接便將霍海的準考證號給輸了進去。

“考生：霍海。語文137數學148英語149，物理98化學100政治0。總分632。謝謝查詢……”

當數學‘148分’被報出來的時候，辦公室裏便只剩下查分熱線裏的那女聲，而政治‘零分’所引來了驚呼、也因為那總分632而全都啞了。

“電話串線了？”

“難不成是重名兒了？”

“632分？數學148？岑會計啊，你兒子什麽時候成績這麽好了？上次你不是還說他摸底考試才四百多分的……”

七嘴八舌的，岑超美腦子裏卻是一片空白，眼前一張張熟悉的臉、卻似乎變得有些陌生了，直到趙瓊華那驚呆了一般的模樣映入了眼簾，她這才扶著桌角趕緊坐了下來，拿起電話便撥了那查分熱線，盯著撥號盤、用手指仿如是戳一樣將兒子的準考證號輸入了進去。

“考生：霍海。語文137……”

第二遍依然是632的總分，政治的零分、也就成為了辦公室裏議論的焦點，坐在電話機前的霍媽、覺得心裏有些亂，趙瓊華那一臉嫉妒的恭維、車間女工欣喜的驚訝、科長滿懷真誠的感慨，對於霍媽而言卻都不如兒子的考試成績所帶來的震驚要嚴重。

“怎麽可以缺考啊？政治雖說滿分也只有五十分，但其他幾門考的這麽好、政治就算是閉著眼都能拿個三十分吧？哎呦我的媽呀，政治要是參加了考試、那豈不是總分能上六百六了？去年咱們邗州市區的中考狀元、好像也就是六百八吧？”

“681分！滿分是700，楊中特意給那學生每年一萬的獎學金呢，據說以後保送京大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……”

“不是吧？楊中還有獎學金？”

“那當然！成績好的才有的，最高的是每年一萬、最低的也有兩千呢，人楊中的校長不是說了嗎，書中自有黃金屋、所以考進楊中的好學生也就該提前為家裏面減輕負擔了，上學的學生們只要一心讀書、也是能賺錢的……”

“天吶！我們在廠裏累死累活的一年也拿不到一萬塊啊，岑會計的兒子真有出息，就是有一門零分、實在是太可惜了呀，要是沒缺考的話、一定是可以拿獎學金的吧？就算一年沒有一萬，給個七千、五千的，那也比咱們岑會計耗在廠裏要強啊……”

身邊的議論聲、霍媽都聽見了，不管是說什麽的、她都覺得驕傲、都覺得自豪，兒子中考前的努力、她是看在了眼裏，原本還以為兒子是在臨時抱佛腳、沒有什麽用的，但想不到兒子的成績竟然一個多月真就提升了這麽多，不說是成為他們十中的全年級的前幾名吧，總之肯定是可以甩掉那‘差生’帽子了。

一想到以後自己去開家長會、不需要耷拉著腦袋不敢去看老師的臉色了，霍媽激動的簡直想要跳起來了，見銷售科的趙瓊華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溜了，伸手拿起電話便給霍衛國打了傳呼。

一大早就隨著食品廠的老廠長來輕工局開會，從煙霧繚繞的小會議室出來、霍衛國找個電話撥過去可就沒好氣兒的道。“啥事兒啊？這邊在局裏面正忙著呢……”

辦公室裏又安靜了，霍媽見大家都盯著自己、強忍著心中的激動故意淡淡的道。“老霍，小海的成績出來了！”

“哦，知道了，等我晚上回家再說吧……”

察覺到霍衛國準備掛電話了，霍媽怒打心底裏起，咬著牙一字一句的道。“小海這次考的還不錯，總分有632呢！化學還考了個滿分……”

“什麽？你開玩笑呢？”

電話那頭的驚呼聲、令辦公室裏尖著耳朵在聽的女人們哈哈大笑了起來，霍媽忍著笑將兒子的成績逐一的報出來，最後才用極其惋惜的語氣埋怨說，若是小海政治那一門沒缺考的話，楊中不但是穩進了，搞不好還有獎學金可以拿呢。

到底是男人，理智讓霍衛國本能的覺得事情不對頭。“老婆？你沒搞錯吧？那臭小子能考六百多分？怎麽聽著就跟天方夜譚一樣啊？你會不會輸錯了準考證號了啊？”

嘩……

辦公室裏的女人們都大笑了起來。

有說岑會計家男人不關心兒子學習的，有說霍科這是變相的在炫耀呢，還有的在說這種當爹的、也真的是心大，兒子考的好了、反而懷疑分數有問題，真不愧是事業單位的大幹部，考慮問題的角度都跟常人不一樣。

霍媽臉上有些掛不住了，攥緊了話筒壓低了聲音。“老霍！照你的意思、兒子是不是只有考四百多分才算是正常啊？”

電話那頭有笑聲、有人在說話，霍衛國聽不真切、但老婆那帶著濃郁殺氣的語調還是讓他醒過了神來，雖說本能的還是不覺得兒子能考六百多分，但到了嘴邊的話卻是改了口。“那等我查完分數再說吧……”

掛斷了電話，霍衛國本能想要回去繼續開會，但借用電話的這間辦公室裏人卻是將之前的電話內容聽了個真切，有好事兒的幹脆將門給關上了，指著霍衛國剛放下的電話、讓他現在就趕緊去查下兒子的中考分數。

“哎呀，那邊在開著會呢，我哪兒有時間查什麽分數啊……”

“堵住他、不許他跑！咱們輕工局的子弟好像還沒幾個能考進楊中的呢，你家小海我見過，聽機靈的一孩子，之前聽你抱怨說他成績不好、我就不太相信的！查！現在就趕緊查！不查清楚、不放你走的！”

老同事發了話，被架了回來的霍衛國這才不情不願的撥通了查分熱線，將兒子的準考證號輸入了進去。

“考生：霍海。語文137數學148英語149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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